房內,李若水拱手彎腰,深深鞠躬道:「國師這些年可好,多年不見可想煞我了,想當年晚生任太學博士,遭到國師諸多照顧,不停未有機會回報,彻夜國師前來,定要多留幾日,好讓晚生略盡田主之誼。」
白衣老者笑道:「耶,什麼國師不國師的,國師已成過去,現在老頭子我,只是一介布衣布衣,你叫我賴布衣便可。」原來,近年來在南方名號響亮之尋龍劍俠賴布衣,竟是卸下國師身份的賴文俊,只是李若水身居廟堂亦非江湖中人,對於賴布衣這3個字一無所悉。
當年有感宋朝國力日漸壮实,天子陷溺笙歌酒色,宮庭內又內鬥不斷,以致滿腔抱負無法发挥,异常在童貫蔡京一干人掌權後,朝中忠義之聲銳減,心灰意懒之際,唯有辭官歸隱,因曾為建陽令,遂南下救世濟民,棄賴文俊而自稱布衣,以表跡身為苍生不問國事。
李若船员持酒壺,邊為賴布衣斟酒邊說道:「這怎麼行呢,國師即使卸下官職,仍是晚生钦敬之長輩,這於禮不妥呀!」李若水曾受恩於賴布衣,要直呼其名諱難免猶豫,但賴布衣向來不拘小節,亦不曾計較輩份與稱謂,見李若水婉言相拒,一把搶過酒壺,伸長手臂為李若水斟酒,臉上故做生氣狀,卻仍然帶著笑意道:「唉呀,真是個頑劣笨書生,一個大男人居然這麼婆婆媽媽,不如這樣吧,以後呢,你就叫我一聲老哥哥,這樣總行了吧。」李若水欣喜道:「行,當然行,老哥哥闊別多年,彻夜前來,想必並非敘舊如此簡單,不知有何效勞之處。」
賴布衣笑道:「既然叫我一聲老哥哥,又何必說上效勞二字,彻夜前來,是國事,也是公事,不過,雖是國事,也是跟你相關之公事,國事之宏大,比起個人公事,兩者孰輕孰重自要掂量一番。」賴布衣說了老半天,始終沒說出是為了何事,倒是李若水聽的心急,連忙說道:「老哥哥別賣關子了,终究是什麼事呀。」
賴布衣笑道:「嘿,小老弟真是性急,彻夜顺便前來,即是料準你在府中,那麼,你說會是何事呢?」
李若水聽得賴布衣反問,一時面色為之凝重,換上新燭引燃,隨即端坐說道:「不瞞老哥哥說,彻夜六部尚書齊聚兵部,即是為了商議,若何共同郭京发挥六甲法,以擊退金兵,但自古以來,未有仰賴鬼神能安定戰亂者,郭京能否有此手腕,委實使人存疑。」賴布衣點頭道:「小老弟有此見解,倒是使人释怀許多,這六甲法確實具备沒錯,郭京知曉六甲法也是真,只不過,郭京對六甲法一孔之见,難免有所誇大。」李若水道:「聽老哥哥這麼說,難不可,老哥哥認識郭京?」
賴布衣收起往日嘻皮笑臉,一派杂色道:「先父賴澄山,師承玄空大師楊救貧,此事兄弟應有所聞,但有一事,世上鮮為人知,若横死運打趣,郭京勉強稱的上是我師弟。」李若水聞言心頭一喜,欣然道:「既是老哥哥之師弟,料想手腕應當不差才是。」
賴布衣道:「不不不,真相並非如此,此段淵源要從上一代說起,郭京之父郭允成,為先父至好老友,兩人年輕時一起拜師,但師祖卻只收先父為徒,而婉拒郭允成。」李若水問道:「哦,這是為何呢?」賴布衣道:「師祖認為郭允成慧根尚缺,不適合修習數術,且在當時,師祖已看出自幼體弱多病的郭允成,即將不久於人间,是以未納於門下,黑暗,就在先父拜師不到半年,郭允成即物化,留下独一血脈,即是郭京。由於郭允成英年早逝,先父對郭京視如己出,就連老哥哥我,也把他當成親弟弟对待,就在郭京十5歲那年,先父略有小成之時,原欲收之為徒,不意郭京色慾燻心,逼姦當地一位奼女,累的奼女投河自盡,但郭京卻以奼女死無對證為由,是以矢口否認,為此先父甚感自責,自認未盡教养之責,無顏面對故友,雖然如此,卻也放棄收徒念頭,從此漸行漸遠,不到半年,郭京便離開家鄉石沉大海。」
李若水道:「也許郭京一時年少輕狂鑄下大錯,倘若潛心矫正,日後應該給他機會才是。」賴布衣嘆道:「唉,惋惜江山易改赋性難移,郭京不但未有矫正,甚至變本加厲,直至十多年前,郭京上門來訪,言稱購一寶地,欲將父执遷葬,邀我為其擇選良辰吉時,礙於先父之情,不忍當場拒絕,只好託言公務繁忙無暇脫身,不意郭京得寸進尺,竟求赋与奇門術數,好將父执妥善遷葬。為讓郭京徹底死心,老哥哥我只好斷然拒絕,最後話不投機,郭京拂袖而去。」李若水道:「哼,這郭京味口也太大了些,竟如此不知好歹。」賴布衣道:「正是,由於當年堅決不允,最後雙雙反目,十多年來未曾相見,凡我術數之人,皆有十不葬之誡律,之以是罔顧先父之誼,即是為此。」
李若水問道:「十不葬,什麼是十不葬?」
賴布衣道:「所謂十不葬,乃素不孝悌者不葬,積世怙惡者不葬,身為不善者不葬,心術不測者不葬,為非作歹者不葬,古墳舊墓者不葬,私用公山者不葬,來歷不明者不葬,信托不專者不葬,接待無禮者不葬。自那年事後,雖然再也不往來,但念在兩家曾經交好,對於郭京的部分倒也頗為關心,只是此民气術不正,惡行愈甚以往,在他來訪夙昔,早已獲得消息,其實他所看中之寶穴,乃是設局詐賭,從一位商賈手中巧失掉來,如此掠奪别人業物,試問我又怎能助紂為虐。」
李若水問道:「既然如此,那郭京根本即是一介無賴,何故孫尚書對他如此信托?」賴布衣道:「小老弟別急,老哥哥我還沒說完,那天,我拒絕了郭京的請求,當日深夜,郭京潛入寒舍,欲盜取文籍秘本,以郭京卑鄙為人,早料他有此一著,是以嚴陣期待,無奈郭京武藝不差,傷了幾名仆役,當夜本應落网,但為顧全眾人安危,倉皇当中仍是讓他逃脫,郭京臨走之時,隨手從書房抓了一本便要離去,當時仆役們搏命護書,拉扯之間,郭京只撕得3頁便渐渐離去,而那本書,即是六甲法。沒想到十多年來获得音訊,再次出現,他已成為尚書口中之活神仙,這六甲法中郭京只得3頁,管中窺豹知其一不知其二,卻仍用來招搖撞騙,孫傅這頭笨驢,看了幾手的障眼法,便真以為是神兵下凡,此番被郭京矇騙,老哥哥我一點也不不测。」
李若水聞言急道:「那,那該如是好?」
賴布衣笑道:「該若何是好,我看這事你別管最好,孫傅心意已決,你若說多了,也只是自尋倒楣,更何況,彻夜六部尚書會齊兵部,是賣何人面子,小老弟你應該很分明,就憑孫傅這頭笨驢,能請的動各部尚書嗎?」
此話一語中的,賴布衣口中所稱之何人,即是宋欽宗,自孫傅將郭京引薦於宋欽宗之後,宋欽宗便以天子之軀受命於天為由,灵动的以為不傷一兵一卒,只待郭京摧使六甲法,便有天兵天將襄助,永保社稷久安。但全国安靖乃在廣施德政,而非神鬼之術,文武百官即便不認同,幾番明諫暗喻未果,也不願再對此紧急費唇舌。
李若水頓首嘆道:「唉,國之將亡必有妖孽,大敵當前,聖上又被姦人所矇蔽,殊不知何時方能撥雲見日,老哥哥文韜武略皆為上等,身負經天緯地之能,何不藉此再為朝廷办事。」賴布衣澹然一笑,眼帘下垂悠然道:「吾等術數之人,旨在救世濟民,而非身拜官職拿取民脂民膏,世間局部富貴功勳,不過浮雲掠空,轉眼消失無蹤,更何況,朝中那班人倘若容的下我,彻夜又何必隱匿身份前來見你。」
李若水终身一生没世仕途,自幼熟讀聖賢書,牢記尊長教誨,總以考取功名為人生目標,正所謂十年寒窗無人問,一舉成名全国知,相較於賴布衣救世濟民之念,不覺自形慚穢,雙頰隱泛羞紅,一時語塞,不知該做何回應。其實這也不能怪李若水,畢竟一介文人書生,若真有濟世之心,亦需身繫官職方有權行事,誠如賴布衣者,世間少之又少。賴布衣看出他的尷尬,立刻出言圓場道:「耶,小老弟又何必多心,天意如此,非是你我所能征服,依照推算,大宋王朝即將讓出半壁江山,退守南方一隅,江山幾多輪替自古皆然,無需過於掛意,只是苦了戰火下之無辜苍生。」
李若水激動道:「老哥哥既然測得天機,為何不能改變天命,身為大宋子民,怎可視金賊踐踏我朝於不顧?」義正詞嚴一番話,賴布衣卻不為所動,嘴巴一撇,眉毛一挑問道:「踐踏,哼哼,小老弟何故認為?倘若戰事安定後,金人善待苍生,又有何踐踏之說,民為貴君為輕,若非帝王君侯無顧蒼生之苦,金人何來可趁之機,心無蒼生之君主,與善待苍生之異族,該選擇何者?當然,我也無法斷定金人能否善待大宋苍生,但在金人主政之北方,並無苛政擾民,卻是不爭事實。」
此話令李若水啞口無言,再度陷入反思,賴布衣續道:「老哥哥我今為一介布衣,凡善待苍生者,全国歸誰管我沒意見也不想過問,倒是小老弟你,方是叫人安心,其實彻夜前來,乃是算出你將有一劫,若能返回南方留存,兩年之內不向北行,將可避開死劫。」
李若水起身,抖擻衣袖抱拳道:「老哥哥好心心領,或許此番金賊來襲,弟將在劫難逃,但死有輕於鴻毛重於泰山,既食大宋俸碌,若為大宋而死,弟心甘情願,亦無話可說。」
賴布衣聞言隨之起身,搖頭淺笑,笑容中充滿無限憐愛道:「唉,你這獃書生,怎麼獃的如此使人疼惜,既然你心意已決,老哥哥我也任意勉強,彻夜目的已成,我也該南下建陽走訪故友,日後請多保重,期待戰事平息之日,咱兄弟倆再好好一敘,切記,護國者將,救國者士,士大夫當思苍生之苦,切莫成為一介空言書生,若國已無力赔偿,當求明哲保生,日後方有機會,為民再造福祉。」賴布衣話說完,轉身做勢離開,李若水連忙跟上,兩人比肩而行,直向門去。
侍郎寢館門前,百里織雲在外守衛已久,聽得呀然一聲,見門扉雙開,快步迎上,未到跟前,賴布衣即道:「娃兒费劲了,始末妳在門外期待,還佔用了妳的侍郎這麼久,現在就歸還給妳吧。」百里織雲臉上嫣紅,一時之間羞的說不出話來,李若水見狀連忙出言解圍道:「雲妹,前輩另有要事任意逗留,勞妳送前輩離去。」
賴布衣逕自向前走去,邊搖手道:「不了不了,更深露重,我看還是讓小倆口聚聚,老頭子我先行一步。」
步字一出,賴布衣縱身躍上樹梢,隨即不見蹤影,百里織雲見狀道:「若水哥哥,這位前輩好快的身法,他認識我爹爹,又和你似有交情,他究竟是誰呢?」
李若水低聲道:「隔牆有耳,此地非是說話處,夜已深,我看妳還是先归去劳动,明日再跟妳說。」百里織雲嘟起嘴,伸出小指撒嬌道:「那你不能賴皮,來,打勾勾,賴皮的是小狗。」
李若水素來拘謹,對此童娃遊戲敬謝不敏,是以躊躇僵住面露遲疑,百里織雲深知其性,主動牽起李若水右手,兩人小指相勾,拇指相觸,便即帶著羞紅跑開,李若水一陣啞然,望著百里織雲離去的背影,嘴角淺淡一笑,轉身返回寢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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