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九41(前編)及1九42(後編)年 溝口健2 作品
被視為女性電影大師的溝口健2,在2次大戰期間受到國家軍当局委託,根據真山青果的戲曲拍攝了军人電影《元祿奸臣藏》,這是1部以男性為主體的作品,也是他驰誉作品中評價較低也頗受非議的1部。
假设以觀賞1部強叭啦的心態來看這部片,那必定會大喜过望, 因為這個描述47名军人自願淪為浪人為主子盡忠復仇的故事,從頭到尾不喊殺、不見血、不武鬥,連拍這個故事必定被當做關鍵動作場面來經營的刺殺高潮,居然就用1封書信的敘述輕輕帶過,整部作品呈現1片抑鬱沉靜的色调,悶到心頭都糾成1團了,更別提纲痛快地喊爽了。
不過對我來說,這部所帶來的震动度,並不遜於溝口任何1部哀戚動人的女性電影。
因為事實上,《元祿奸臣藏》其實是1部不折不扣的心思劇,而它最奇幻偉大的中央,便在於溝口健2化形式風格、場景空間與故变乱節為1體的高度純熟技巧與深入思忖。
溝口在這部作品中仍连结他1貫「1景1鏡」的長拍風格,只不過這次對應到影片中極其考究的日式建築場景,讓鏡頭遊走或停佇在迴廊、玄關、天井、廳室,在真實時間中,順著人物的移動,而迎來送往,製造出情緒及情感的迂迴轉折,又或者在靜態定位的人物間,藉由改變視角和景深,讓情境中著眼的對象主客易位,奥妙地帶出戲焦点理對應的全貌。1個鏡頭裡,既能展現整個背景格局,又同時推衍劇情,甚而更能精準地點出意旨,真是幾乎是每個鏡頭都或者拿來深看細究啊!
就以片中最出名的主公赴義那段為例,1開始以鸟瞰鏡頭遠望被判切腹的淺野家小孩儿緩緩地走近,鏡頭緩緩下移,1直到接近平視的角度時,我們看到小孩儿與背地而來的家臣最後告別,接著從容走入刑場,這時鏡頭再漸漸举高,家臣军人哀慟地搥打哀痛,但我們的視野焦点卻離開了他,回到了原本的鸟瞰角度,這時我們看到了堅硬冰冷的方形圍牆,繞著中空的石子天井,在那兒,執刑者已在等待,1步步深入此中的淺野家小孩儿,身形已细小幾不成見...就這樣1個鏡頭,將主公的风雅就義、家臣的激奮不捨(而有之後的復仇),與整個時代與體制裡的龐大寂静與封閉,還有人在此中的微贱薄弱肥壮與身不禁己,展露無疑。這既是劇場,也是電影。
而這部當初被當做是為軍國主義服務的作品,除了彰顯出動人的军兽性肉体與情操外,其實隱藏了更多心思層面的掙扎與兩難,透過多量看似瑣碎雜蕪的細節,呈現人性中真實感性但壓抑的那1面。而此中,最讓我激動之處,莫過於那三個鮮白的女性段落。
《元祿奸臣藏》當然應該是1個歌頌男性格誼與勇氣的故事,但說實話,在溝口健2的這個版本中,讓人印象深入的肝膽相照場面其實沒想像的多,却是片中稍有戲份的女性,都有著讓人過目難忘的性格,溝口公然是個擅拍女性的大師。
第1個女性是军人首領大石內藏助的内人。前編的最後,在军人們自甘淪為浪人之後,主導其事的大石內藏助1直在等待著幕府對主公共業的處置,1方面等待著淺野家得以復興,但1方面又為此會阻擾他們的復仇計劃(因為會获取伸張正義的正當性),而極為憂煩困擾,加上為狡兔三窟,於是便日日藉酒澆愁。他内人的外家聽說了大石內藏助的墮落醜態,於是託人來叫她離婚前往外家,但被她當面拒絕了。然则,就在幕府公布處置當晚(確定家業無法復興),大石決定要啟動復仇計劃,此時,他的内人冷靜地打斷了男人們的聚會,擅自告訴丈夫,她將要離婚,並帶著年幼的孩子們回到外家。大石內藏助缄默沉静地思忖了1陣,帶著熟悉與感謝地答應了内人的請求(妳為我設想到這個田地啊)。這個鏡頭1起從内人打岔聚會波折地帶到了小房內的對談,而最後的畫面更達到1種柔美的對比與均衡,腰桿筆直、手緊抓著陶器的大石內藏助,背景是滲透入白昼的窗欄,而始終彎腰低頭、眼神下垂的内人,背景則是彩繪者山水的屏風,1方帶著壯烈的肅殺陰冷,1方卻有著寧靜的妥協延續,融而為1,是哀傷卻也是安抚。前編的最後1幕,是大石內藏助内人的離開,長鏡頭的遠望與平移,伴著人物的移動,強化了視覺深淺的變換,悵然的愁思與風雨欲來的氣氛,讓張力達到飽和。
第2個女性角色則是淺野主公的嫡妻遺孀瑤泉院,在訂下復仇計劃後,大石內藏助在主公過世1週年時,拜訪了瑤泉院夫人。第1個長拍從瑤泉院外家的總管隔著屏風报怨,不盼望夫人被牽扯進復仇事务開始,接著迎著瑤泉院夫人繞過蜿蜒的長廊進到會客室,此時,鏡頭中夫人背對鏡頭,而大石內藏助則面對鏡頭;第2個長拍則從喝著酒閒聊瑣事的大石內藏助,缓缓地轉到了夫人身上,夫人打斷了碎語,並詢問起復仇的時機;第三個長拍再從近距離看夫人的鏡頭,轉向並迫近决心表達出無意展開復仇的大石內藏助;而第4個長拍又回到了夫人身上,隨著她哀傷愤恨的話語,鏡頭緩緩後移,我們這時看到,畫面構圖成為穩定的三角,而與第1個長拍剛好类似,夫人面對著鏡頭,而大石內藏助則背對的鏡頭。溝口在此,完美地將這1幕中驾驭情緒的主體,由大石內藏助移轉到夫人身上,1方面,呈現出在此處境中無力行事的女性,也能有強悍的堅毅,1方面則更強化了大石內藏助,為了顧全大局而忍辱負重的崇高情操。而後,在那個不眠之夜,溝口意当地参与1個落雪壓花的蒙太奇,刺殺事务發生了...
這其實也正是整部片所要描繪的焦点,為了求正義與尊嚴而喊打喊殺並不是真实的军人肉体,能夠勉强呵叱、等待時機,並堅持心中不滅的忠義之火,才是真正尊貴而杰出的。
溝口再三強調著军人們人性的、迂迴的複雜心路,乃至花了後編的近2分之1篇幅去描寫,這些復仇後被判切腹的军人們,他們的最後時光(包括唱歌、能劇、演奏)。在此時,出現了第三個女性角色,她是此中1名军人未過門的内人,女扮男裝混入接近大石內藏助,只為了再見那個欺騙了她和她家族的男子(年輕军人為了探询探望敵家动态而親近她),在這個口述故事中,我們看見為了達成更高的理想,而接受摧折的人性與情感,然则,這薄弱肥壮的、微贱、無奈的人性,卻反而成為這整個故事中最真實也最美麗入耳的部门。溝口在此看似跳tone地花了近20分鐘來鋪陳這對男女絕望的愛戀,卻其實生動立體地強化了這部電影焦点理戲的因素,他讓這些军人們,不再只是扁平無生氣的傀儡面具,而有了活生生的血肉之軀。
正因為如此,這齣戲才有了足以震盪我們心靈的力度,它講的不是殺戮、不是復仇、不是正義,也不是崇高理想,而是人,在時代環境與身份中無法選擇的人,在1九41年軍國主義正是兇惡、戰火正是剧烈的時候,溝口在這部军人電影中1而再、再而三决心的反高潮,所想要講的,正是他的無力與無奈啊!
元祿赤穗事务 http://zh.wikipedia.org/zh-tw/%E5%BF%A0%E八%八7%A三%E八%九7%八F 在日本影視被改編的次數難以計數,較知名的版本有1九62年稻垣浩的《奸臣藏》,1九9九年NHK大河劇「元祿繚亂」(有堤真1、瀧澤秀明、阿部寬演出),2001年富士電視台「奸臣藏1/47」,木村拓哉演出此中1名年輕熱血军人。據說往年好萊塢已經在重拍這個題材,掛頭牌的是基努李維(咦?),還有真田廣之、淺野忠信、赤西仁(咦咦?)及菊地凜子,我猜是血腥動漫風的作品吧...溝口版的《元祿奸臣藏》DVD市面市情上很冗杂買到,畫質不太優,但花點急躁看會极度很是感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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