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5月3日 星期四

【BL】雙塔紅霧。第五章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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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空中飄著細雨,令不遠處雙子高塔的身影彷彿於霧氣中飄浮般朦朧。

這樣的小雨不至於打濕衣衫,但呼吸間仍能嗅到淡淡的水澤氣味,彷彿空氣被洗滌過了一般。

馬車駛過街角,稍稍濺起的水滴潑到克裏斯的褲管上,他沒有理會,隻是更拉緊鬥篷前襟,在因天氣而顯得空曠的街道上快步行走。

他繞過轉角,走進較為狹窄的巷弄裡。

天色本就陰暗,在窄巷裡,視線更加不清晰。

他大步走著,步伐雖不匆忙,但速度頗快,且毫不遲疑,鞋跟敲擊在石闆路上,於兩旁高聳的牆壁間交織成恍惚的回聲。FROG

驀地。

一道銀光刺來!

克裏斯往後飛退,幾乎在同一時間,軍刀從它偽裝成拐杖的鞘中拔出,擋下了這陰險的一擊。

格開襲擊的利刃後,軍刀毫不遲疑地緊隨而上,回以更加淩厲的反擊。

他的對手也同樣靈敏,人影從黑暗裡竄出,大幅撤劍後再次前刺,這記突刺以刁鑽的角度避開克裏斯自信的一刺,直指他的咽喉。

克裏斯在電光石火間上身後傾,細劍劍身以毫釐之差貼著他面前擦過,他左手自下方探出,拽住襲擊者的手臂。但使勁一扯卻沒扯動,反被對方棄劍之後一把扣住手腕往後逼退。

被那股巨力推得猛撞上身後石牆,克裏斯悶哼一聲,右手鬆開軍刀,轉而扣住對方肩膀。

但就在要施力的那一瞬間,他聽見一道熟悉不已的低笑聲。

「——西斯!」

箝制住自己手腕的力道驟鬆,掀下鬥篷帽子、露出臉來的男人和克裏斯記憶中的模樣並無太大改變。那張方正、堅毅的臉上掛著爽朗笑容,灰色頭髮下的深綠色眼珠裡依舊燃著活力及熱切的光彩。

「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,你並沒有退步,克裏斯特。」男人笑著鬆開手,正想在克裏斯肩膀上友善地輕拍。

可手才剛舉起,腰間一股力道讓他驟然重心前移,他下意識地想移動腳步平衡,卻拐到突然出現的障礙,身體就這麼猛然往前跌。

「克裏斯多福!」狼狽摔倒在地的男人轉頭向突然偷襲的老友怒吼。

克裏斯大笑,「這是報你七年前的一箭之仇。」

「我早該想到你絕對不會忘記那檔事。」西斯哼道。

克裏斯朝他伸手,拉起昔日密友,給了他一個用力的擁抱。

「我真想念你,老友。」他說。

西斯也回以同等力道的擁抱,「我也一樣想念你,克裏斯特。」

「喔,是嗎?是想念我毒舌的諷刺,還是我?」

「嗯,我得承認,兩者皆是。」西斯聳聳肩,深綠色眼睛誠摯地看著褐髮男人,「再次回來看見你真好,克裏斯特。」他頓了頓,又說:「很高興你一點也沒變。」

這話讓克裏斯有些感觸良多。

他知道自己改變多大,隻是兜兜轉轉,最後卻還是繞回了原本的模樣。繞了很多彎路,他想,但聽見老朋友這麼說仍令人欣慰。

「很高興聽你這麼說,西斯。」他誠懇地道。

西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, 「好了,說正經事吧。」男人朝他眨眨眼,換上意有所指的笑容,「你到這裡來肯定不會是恰巧路過,有什麼事情發生嗎?」

「我的確有些事情要請教。」克裏斯說:「順道一提,很遺憾錯過你的受勳典禮。」

「我聽約書亞說了,你在追查一些事情,光憑這一點我就原諒你。」西斯一把攬住他的肩膀,「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一些精彩的冒險故事,然後我們再來看看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。」

「我的調查可不是什麼精彩的故事,西斯。」

「喔,少來了,你永遠都有精彩故事可以說。」

克裏斯聳肩,不過嘴角仍然掩不住地露出笑容。

兩人一前一後往暗巷中走,在不起眼的角落處有一道拱門向下,裡頭一扇陳舊的木門虛掩著。

克裏斯感覺有道視線鎖在自己身後,探詢大於惡意。他不以為意地跟在西斯身後,推開那道木門,繼續往裡走。

長長的石砌通道裡,因火把的光芒驅散了陰冷,鮮豔的橘紅跳動在鐵灰色的石牆上,倒像張牙舞爪的猛獸。

克裏斯記得第一次踏進這裡時他對此有多麼反感,當然,現在還是相同的感覺,隻是已不像一開始那麼強烈。

他隨著西斯的腳步往前,沒有太多遲疑或好奇,因這裡對他而言同樣無比熟悉。

踏上旋轉樓梯,開得狹窄的窗洞帶進來潮濕的空氣和微光,用來照明的火把少了,塔樓間恢復它一開始的灰沉色調。

在樓梯盡頭,兩名穿黑鬥篷及綁腿的男人原本靠在牆上低聲交談,看見來人,連忙站直。

「大人。」他們對西斯鞠躬。看見克裏斯時卻面面相覷了一陣,最後還是恭敬行禮,卻沒有開口招呼。

這些人都是老面孔了。克裏斯朝他們點頭。他並不意外自己回來會受到這樣尷尬的對待,事實上,對於自己還有回到這裡來的一天,克裏斯也是意外的。

一道輕微的振翅聲傳入耳中。他下意識地朝窗洞看去,一隻色彩班斕的鳥兒停在那裡,歪頭看著他。

「哪裡來的鳥?」西斯皺眉,揮手就想要驅趕牠,卻被克裏斯攔下。

「是我的。」他說,過去把鳥兒抓在手心裡,讓牠滑入胸前的口袋。那鳥兒也乖順地任由克裏斯把弄,西斯在一旁看得好奇。

「你什麼時候養鳥了?」

「畢竟我有很多空閒。」克裏斯隨口回答,不再深談。

西斯聳肩,推開一扇門,讓到一邊,讓克裏斯先進去。

執務官室還是像他在任時一樣,狹窄的空間裡堆滿書籍和資料,大面牆上釘著一大張海圖和英倫全國地圖,密密麻麻的絲線用大頭針釘著,掛滿畫像和字條。

西斯關上門,走過去把桌上的一堆羊皮紙和墨水往旁邊堆,清出一塊空位。

「很抱歉不能請你喝茶。」他拉來椅子時說。這是以前的一個玩笑,說的是克裏斯不管執務室裡有多亂,總有辦法弄出一壺茶來給訪客。

對老友的調侃,克裏斯隻是一笑置之,在椅子上坐下,等待主人開啟話題。

「好了,說說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吧。」

「你有多久沒回去老家了,西斯?」

西斯聞言,露出諷刺的笑容,「你大老遠跑來就是想問我家裡的事?」

「事實上,是你祖先的事。」克裏斯說。

「……你知道我是個頑劣的傢夥。」西斯沉吟了一會,然後說:「我的父親和祖父也是,我們敗壞了蘭開夏家的名聲──那些傢夥是這麼說的。」

「而你知道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。」

「當然。」他揮揮手,阻止了克裏斯接下來的辨解,「但這無法阻止我及我父親是個敗家子的那些流言,在我的祖父重病時,我們必須花很多錢來治療他,我父親也一度想維持蘭開夏家在社交圈的名聲,因此毫不吝惜花錢,這你是知道的。」

克裏斯底點頭。

「無論他多麼努力,之後都是徒勞無功,他鬱鬱寡歡,沉溺在酒精裡,而我是不願步上他的後塵的。」西斯用嚴厲的語氣下了結論。

「但所有的東西──你祖上留下的所有東西都沒有保留了嗎?」克裏斯不死心地問。

「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如此執著於這個問題,但我可以回答你,是的,關於過去的那些東西,我一點都沒有保留,也不想再和它有任何瓜葛。」說完,西斯又訕笑地補充,「就連我唯一繼承自家裡的那棟住宅,都在我離開蘭登後送給我那年邁的女管家,現在我甚至住在南塔這裡。」

從他的眼神中,克裏斯看得出他所言非虛,「那麼我的確是白跑這一趟了。」

「但我還是無法理解,你跑來質問我關於我家祖產的事情幹什麼?」西斯問。

「事實上我感興趣的並不是你的祖產,而是你的祖先和我的祖先曾共同謀畫過的一件事。」克裏斯說:「這就是時隔那麼多年後,我突然回家調查的事情。」

西斯挑眉,「你引起我的興趣了,克裏斯多福。」

「我會全部告訴你,其中有些事情我還希望你為我解惑。」克裏斯回道:「你還記得當初我們曾經想要找到愛德華王的寶藏嗎?」

「當然記得,不過最後無功而返。」

「我相信我找到了有關它的線索。」

「噢!」灰髮男人立刻坐直了身體,深色眼睛閃爍著好奇的光芒,「你說真的?怎麼一回事?」

克裏斯將在主教宅邸裡看到那幅被破壞的畫像,以及他在自家領地的莊園裡夜半遭襲的事情全部告訴西斯。但他小心翼翼地隱藏了卡萊爾的事情,少年的存在一直都是個祕密。

「這真是件令人意外的發展。」聽完他的陳述,西斯摸著下巴深思著,「你說在已故樞機主教家裡看到的那幅畫,應該是我家的。我記得那時我父親私下將它賣給了一個小教士。我父親對愛德華王可不像你父親那樣崇敬,拿它來換酒喝,他可一點都沒有罪惡感,倒是如果他知道那裡面藏著滿山黃金的線索,大概會感到扼腕吧。」

對這般不敬的話語,克裏斯並未感到意外。蘭開夏家的人他隻認識西斯,而打從他一開始認識他,他就是這副大逆不道的樣子,也許蘭開夏家的祖先都沒料到家族子弟最後會變成這副德性。

但是他敢肯定,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西斯更忠誠又講義氣的夥伴了。

「我相信王璽也和那寶藏在一起。」克裏斯說。

「啊!是的,王璽,這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。」西斯感慨,「但可惜的是,現在我們對黃金的需要比它更為迫切。」

克裏斯聽出他感慨話裡的弦外之音,問: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

「你不知道嗎?這事在蘭登裡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。」西斯搖搖頭,深綠眼眸裡流露出屈辱的痛惜,「陛下決定和西尼亞的菲立普王結婚了,訂婚典禮就定在十天後,菲立普王的弟弟奧立克大公會來代替他哥哥舉行訂婚儀式。」

「什麼?!」克裏斯倒抽口氣。

從不曾考慮婚事的女王陛下要結婚?是什麼使她下這個決定的?

他直到現在都還記得,當年他打算成立祕密機關時,在白色王宮的塔頂上,金紅色的女王說的那番話。

──他們要我結婚,為英倫爭取更強大的盟友。但為什麼是爭取強大盟友,而不是自己變得強大?說得好像女人當家就隻能用肉體換取喘息的生存,這不是我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目的。

──我不是英倫的妓女,我是英倫的女王,我不需要嫁給誰以換取強大盟友,我的英倫會成為唯一的強國。

那時的蘇珊娜女王,金髮映著夕陽,璀璨得彷彿旭日東昇,全身都沐浴在逼人的光彩中,她灰藍色眼睛裡流露出的意志猶如將世界全部捲入其中的風暴。

那時,克裏斯相信這名女性身軀裡藏著足令一切臣服於她的力量,而甘心為她驅使。

如今聽到這個消息,他不由得想起兩個月前的那一夜,聆聽到那名女性逝世的消息後,在他面前崩壞的悲傷女子。

難道這真的令她忘卻了以往的雄心壯志嗎?

那名曾擁有無比活力和自信的高傲女子,因這惡耗而被擊倒了嗎?

但克裏斯現在已無法面對她,親自求證了。

西斯應該也看出了他沉默背後的困惑,他嘆了口氣,「仍然是為了錢。」

他說:「國庫已經支撐不住前線戰事的開銷,但波旁帝國得到教廷的支持發動猛攻,我們不能在此時退後,否則一切戰果都將付諸流水。」

克裏斯點點頭,這個情勢一直以來都帶給皇室財務很大的壓力,這一點在財務部任職的他非常清楚。

「西尼亞國王願意付出大筆聘禮,換取我國造船技術的祕密。」西斯說:「當然,這和菲立普王與他舅舅的關係也有關,你知道安立奎公爵造了一支他自己的船隊,速度很快,而且採用了我們的轉槳技術,菲立普王多少感覺到一點威脅,再說對我們而言,拉攏主和派的國王會是最有利的情況。」

西斯說到這裡的時候,克裏斯不由想起他那在西尼亞做生意的二哥,哈裏在多年前把一部份轉槳技術賣給安立奎公爵手下的商人時,曾想過他的行為會自成這種結果嗎?

克裏斯搖搖頭,提出自己的看法,「但那豈不是代表英倫將附屬於西尼亞?」

西斯深深地看著他,「生存在現在比尊嚴更重要,克裏斯多福。」

克裏斯深吸口氣,沉痛地點頭。

「如果能找到寶藏,那會是場及時甘霖。」西斯說,又忍不住嘆息,「可惜我無法給你任何幫助,我真希望我能出點力。」

「你當然可以幫得上忙,老朋友。」克裏斯安慰地拍拍他的手,「我們的線索還沒全斷。」

「你是指……」

「當年協助藏起寶藏的家族總共有三個人。」克裏斯說:「我的祖先彼得,還有蘭開夏公爵,還有一個──」

「你是說……三家族的旗幟。」西斯喃喃自語,這才恍然大悟,「菲茲傑拉德……他們也有畫?」

克裏斯點頭,「而且我相信他們定有一些線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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